谨守度日

    位于船厂路路口的加油站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华湄加油站。但那里既不美丽，也不动人，倒是出人意料的残破与冷清。

    我们的贸然到来，让正在工作的曹大姐心生警惕。为一辆出租车加好油之后，她面露狐疑的看着正在拍照的摄影记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表明来意，曹大姐并没有立刻下逐客令。这里不像其他加油站那么车来车往，每辆车加好油之后，总有一小段间隙，加油员也只见到曹大姐一个人。没客人的时候，她就捧着她那个硕大的保温杯，靠在休息室门边那么站着。我们这才得以有机会和她聊上几句。

    曹大姐告诉我们，她来华湄的时间并不长，刚一年多。这份工作每天上班12小时，有时要上夜班，但内容简单重复，劳动强度也不大，很适合曹大姐这样没什么职场技术又已经步入中年的女性。“唯一有点担心的是，长时间吸收汽车尾气，听说会中毒，我平时只好多吃点抗氧化食物。”

    正聊着，一辆货运车开了进来，司机下车面无表情地喊了声“93的，300块。”曹大姐迅速行动起来。

    华湄加油站的93号汽油价格从2月8日开始，涨到了7.70元，这比附近另一家中石油加油站的价格低了9分钱。但这似乎并没有为华湄加油站带来更多的人气。

    “其他地方还有更便宜的，7块4一升的都有。啊？当然是民营的。什么地方？郊区吧。”当记者问货车司机华湄加油站的油价算不算很实惠，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持续面无表情，但话语里带着些许不认同。说完用力关上车门，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观察下来，来华湄加油的，多数是出租车和货运车，以及品牌相对低端一些的私家车，这很自然让人联想到外界一直质疑的民营加油站油品问题。记者此前曾经问过几位不愿意在民营加油站加油的车主朋友，他们多数愿意选择在一家固定的国有加油站加油。“因为油质相对好些，不会损坏发动机。”家住闵行的车主小袁说，他以前曾在一家民营加油站加过油，“便宜是便宜，但每次加油后，感觉驾驶时油烧得特别快。最后算下来也没省下油钱。”面对我们对油品的询问，曹大姐有些不悦，“我们的油也是从中石化、中石油进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尽管如此，华湄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曹大姐并不认为这几天油价上涨了两毛多钱就对生意有什么直观的影响。自从她来了华湄，生意始终是维持着勉强生存的状态。

    “老板并没有想着改善现状，因为这一片快要拆迁了，以后还不知道搬到哪去呢。不过短期内，一两年吧，应该会这么维持着。”曹大姐一边将油枪插入一辆北京现代车的加油口，一边转过头淡定的诉说着华湄加油站的未来。车上的司机忍不住打量了我们一眼。

    曹大姐还透露，以前距离华湄很近的一条街上，还有另一家民营加油站，但因为经营惨淡，半年前倒闭了。这种事在曹大姐看来，是既可喜也可悲。喜的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悲的是，又一家兄弟单位倒了。

    正聊着，一个身材有些胖的老男人走了出来，指了指我们说，“你们在干什么？这里不好拍照的。”曹大姐立刻噤声，于是我们猜想这位可能是领导。

    “我们是来了解民营加油站情况的。”

    胖男人误解了我们的来意，赶紧解释道，“我们这里可都是严格按照政策规定来执行的，比如燃油助动车禁止加油，在我们这你拿什么证件都是不许加的……”

    用眼神与曹大姐告了个别，走出加油站，冷风更甚地包裹我们。身后一辆辆助动车倒是鱼贯而入地驶进华湄加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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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守或放弃

    找到兰溪路的新奥加油站并不容易，它隐藏的太好，没有指路牌，没有“加油由此进”之类的标识，以至于我们在桃浦路上转了三个来回。站长老卢正在办公室里翻看南方日报，这是一份他认为目前“还能看到一些真相”的报纸。显然，已经过了退休年纪的老卢，身上还保留着一个愤青的气质。

    “是很偏，不偏我们哪能卖这个价钱？”当我们提起新奥加油站地段问题，老卢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虽然已经涨了价，新奥加油站的93号汽油价格仍然低得让人惊喜——单价每升7.40元。“民营加油站大多都地段偏僻，交通不便，所以我们只能靠低价取胜。”

    老卢透露，扣除运费、人力、水电费以及税收成本，加油站卖一升油大概的利润只有0.2到0.3元。而新奥加油站因为地段偏僻，一天情况好的时候也就卖个30吨油左右，批油成本越来越高，加油站其实已经无利可图。好在，新奥加油站经营已有些年头，来的不少都是老顾客，二十几个工作人员，4杆加油枪，靠着低廉的价格和熟客一直经营到现在。“那些比较大的店一天大概能卖到100吨左右。”说这话时，老卢的表情不无羡慕。

    据老卢说，这家新奥能源加油站隶属于新奥能源公司，建成于1998年。对国内石油流通历史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年份。1992年到1998年，石油市场改革开放，党中央、国务院号召利用民间资本进入石油市场。在当时宽松政策下，民营油企享受平等的待遇，可以从炼油厂以出厂价买到油，利润相当可观。

    而在1999年，国家经贸委下达《关于清理整顿小炼油厂和规范原油成品油流通秩序的意见》的规定，国内各炼油厂生产的成品油，要全部交由中石油、中石化的批发企业经营，其他企业不得批发经营，各炼油厂一律不得自销。那之后，民营加油站只能从两大集团以零售价买到油，成本一下提高了很多。再之后的事，地球人都知道，中国成品油价节节攀升，每年都会进行几次上调，弄得无论车主还是夹缝中生存的民营油企都叫苦不迭。

     老卢是新奥加油站的第一批员工，一直到现在做站长，15年来一路见证着新奥加油站发展的喜与悲。他说，“你别看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看似悠闲，但这工作其实是很磨人的。即使下了班，手机还必须处于开机状态，一旦有个顾客投诉啊，设备故障啊，安全问题啊，人就得过来，问题不是每天坐班的8小时内就可以都解决的。”

    老卢觉得新奥加油站当初错过了一个机会，几年前，中石油、中石化曾经对社会加油站进行过一轮大举吞并，“这对于众多民营加油站来说，都是一个机会，因为不用担心油源，这是最根本的，他们自己进油价格也便宜。”当时，许多像新奥这样还算有那么点实力的民营加油站，自愿选择了被收编。“但最近几年，再有想被收编的，人家已经不接收了。”说到这，老卢突然停了下来，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幽幽地点燃。

    选择继续单干的民营加油站，油源成了最大的问题。说起这事，老卢忍不住激动起来。“因为80%的油源都掌握在两巨头手中。所以我们这些民营油企只能看人脸色过日子。每次油价一降，供油就会出现紧缺，每年总会闹一段油荒。这是为什么吗？几大石油巨头宁可把石油囤起来，借此加快油价上涨进度。但有的小油站就因为没油，饿死了。”老卢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加油站的这些烦心事让他时常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不过新奥加油站所处的地段正好也赶上即将拆迁，一直在谈判之中。老卢想着，等拆迁完成了，新加油站建成了，困惑也好，压力也好，还是交到下一任站长手中吧。